【艾爾之光】CelLi-麵包
那是一個靜逸的午後，和煦的陽光透著窗照進了屋內，灑落在那人挺直的背脊，你盡量將心思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但還是忍不住在這無聊又漫長的時間裡瞄了幾眼坐於椅子上辦公的主人。
對方現在顯然比你更認真地在自己的職位上做事，那雙平日彷彿溫暖太陽的眼，在背對著光的陰影裡卻不是這麼一回事，這讓你想起過去的經驗裡、在暗中伺機而動的其他獵犬，但你知道你的主人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如果沒有算上他的家庭背景的話。
時間隨著對方手上握著的沾水鋼筆帶著墨汁一筆一劃地刻在紙上不斷流逝，正當你還在計算著時間的分分秒秒時，你的主人就起身伸了個懶腰，你判斷出他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了。
「今天差不多就這樣吧。」
這比對方原先預估完成的時間還要早，你見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後，便抬頭看著窗外的天空，像是在思考什麼。
「要不要到街上逛逛？」但身為你唯一的主人，他對你丟出的卻是疑問句，而不是命令。
「您要去哪我就跟隨著您去哪。」
「我說的不是這個，」對方皺著眉揉了揉太陽穴，像是對你的回答不是很滿意，但他很快地又收起了難看的臉色。「我說的是，像我們小時候出去玩的那樣。」
「你總不會說你忘了吧？Li？」
對方走向了你，並將手搭在了你的嘴邊，知道這個動作代表什麼意思的你只是嘆了口氣。
「如果你的工作都做完的話，我倒是沒意見。」
「嘿，我可是都有乖乖做完功課才出去玩的哦！」
才怪。你永遠忘不了對方當時樂衷於顧著教你寫字而完全荒廢自己課業的那一次回憶，當時的你懵懂無知，卻因為自己害對方被罵而感到自責不已。但也是從那一次開始，你是繼管家先生以來第二個會督促對方做完正事再去玩樂的人。
大概是看在兒時玩伴的份上吧，對方出乎你意料之外地都有把你說的話給聽進去。
於是這趟行程成了不在計劃中的計劃，你和管家先生像是都已習慣了這個人的心血來潮，雖然論身份來說你們也無法去左右主人該去哪、又是回到哪，但你們都知道，對方只是想要喘口氣罷了。
就這樣順著他吧。你與管家先生互看了一眼，達成了共識。
即使是隨時都有可能引發戰爭的現在，晴朗的藍天白雲將街道灑上一層安寧，人民躁動不安的情緒被日常生活所批蓋，等著被不久將來的戰火所燃燒殆盡。
你跟隨在那人的後方，和過往不同的是對方不再牽著你的手硬要拖著你去哪，畢竟你們現在的關係本身就像個牽繩，只不過被套住的是你，而面前的他則是手握牽繩的那一個罷了。
你意識到這樣的轉變但內心卻很平靜。對方走過的路線盡是你們幼年時常冒險的路程，雖然當時走更多的是小路，但現在你們都已長大，沒有必要再去鑽那些難走的路了。
熟悉卻許久未見的一切，這可能就是所謂的童年回憶吧。你不禁內心感嘆，身為獵犬的你也可以擁有回憶這東西。
由於現在是下午的緣故，攤販並沒有上午的市場熱鬧但人群還是不少，這讓你忍不住警戒著周圍，而走在前頭的那人卻還是自顧自地帶著你轉過幾個彎後，來到了一間麵包店。
僅僅是站在外頭，你就聞到了一股小麥被烘烤過所竄出的香味，光是烘焙的氣味就讓人垂涎三尺，但你的主人並沒有馬上踏進去，只是站在櫥窗外看著空蕩蕩的麵包架。是的，你對於這個場面再熟悉不過……
「以前玩到餓肚子時就會來這裡偷買幾個麵包當點心吃呢。」對方笑著說起那些你們都知道的過往，而你也忍不住跟著附和。
「然後晚餐吃不下就被克拉摩爾罵了，零用錢也因為這樣被扣掉。」
「呃！」
對方被戳中了過往不堪的經歷而吃鱉的樣子讓你覺得心情似乎好了一點，但你依然能從對方彎起的眼角看出對方比起難堪，有的更多是開心的情緒，就和你一樣，你們只不過是在回憶那些大家什麼都還不懂的日子。
而就在這時，你們從櫥窗看見店裡的人將剛出爐的麵包一一上架，你的主人瞥了你一眼，指著那些可口的麵包說：「怎麼樣？要吃點點心嗎？」
「又被唸的話別拖我下水就好。」
「那就是要啦。」
在對方幫你挑過幾個成份相對較單純的麵包準備結帳後，服務你們的店員顯然是被你們一身的行頭給嚇到，畢竟你們兩個都還身穿著平日的工作服，更何況是帶著單邊眼罩的你，確實與這間平凡無奇的麵包店格格不入。
你們才剛結完帳走出店門，就有個來路不明的小鬼頭搶走了你主人手上的紙袋，但很快地，甚至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你就單手擒住了那個小偷的雙臂，另一手則是精準地接過差點落下石頭路的麵包袋。
「還真是嚇了我一跳。」你聽得出來你的主人並沒有感到任何驚嚇，有的反而是玩味的意思在。
「該怎麼做處置？」
「欸、講什麼處置，你這樣會嚇到小孩子的。」
「好痛！放、放開我！」
「……」
你看著眼下的這個孩童，對方穿著的衣服破破爛爛，被你擒住的手臂也瘦弱纖細，現在甚至還因為恐懼而顫抖著。
「讓我想想……」你的主人接過你手上的紙袋，讓你改用雙手抓著對方，至少讓這手無寸鐵的小孩好受一點。「你覺得呢？」
「我只聽命行事。」
「Li，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我的話，你要怎麼做？」
你對於今天主人總是把問題丟給你感到頭痛。
獵犬只作為工具和消耗品存在著，所以不擁有自我思考的獵犬才能被稱作是優質品——但這只是大眾普遍的想法，你清楚知道你的主人……又或者該說是兒時玩伴，Cel他並不這麼想。
所以他總是希望你能夠靠自己去思考事情，盡是丟些問題給你，彷彿希望你像個一般人類活著，而不是作為武器或是工具。
好比現在。你一向不擅長這些事情，但追究到底這畢竟還是主人的命令，所以你強迫讓自己去動動腦袋。
如果……如果你就這麼把麵包從這孩子的身邊奪走，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撐到下一餐？他的身體看起來這麼瘦弱，剛剛的偷竊行為可能是他僅存的力量了，現在對方不斷地在你手裡胡亂擺動四肢掙扎，但其實你感受不到太多的抵抗。
才想到這，你就發現眼下的孩子，像是被你皺著眉的樣子給嚇壞而停止了哭鬧，只是啜泣般地求饒。
「……麵包，我會選擇給他。」
「你真溫柔啊，還是該說單純呢Li？不過也算在我的預料之內了。」你一時聽不懂Cel到底是在誇你，還是在數落你，反正作為獵犬你已經給主人一個交代了，確實足夠了。
「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這次麵包給你，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喔。」Cel蹲下身，將手中的麵包輕放在地上。
「好了，放開他吧。」
你才剛鬆開手，那名孩子便像脫韁的野馬飛奔了出去，動作快速卻不忘你們施捨給他的東西。
「真是的，連一句謝謝都沒講呢。」
「Cel……你剛剛那是什麼意思？」
「什麼？」對方偏過頭，但馬上就意會到了你在說哪件事。「哦，你是說關於給他麵包這件事情吧。」
「其實很簡單，你今天選擇施捨他，但如果這點東西對他來說根本不夠呢？」
「……不夠的話，就會想要再去索取。」
「答對了。」他彈了個清脆聲響的指，宣告你的正確。
「如果那個小鬼其實還有個好幾個餓著肚子的弟妹、甚至還有個病弱的母親，當基本的食物供不應求，超出你所能給的額度時……」
「他依舊會去偷竊。問題根本沒有任何改善……」
「事實就是如此，Li。」
你突然覺得有些沮喪。
「某些問題總是永遠存在著，無論你做了什麼。」身高比你高一些的主人伸手摸了摸你柔軟的頭頂，像是在試圖安慰你。
「重點是，你選擇了什麼。我很高興你選擇了施捨，這代表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是我所認識的那個Li。」
「……你在試探我？」
「不，怎麼會呢。」對方見你有些惱怒的樣子笑了出來，同時手也改捏上你的臉頰，當然這個舉動確實引起你的不滿，但你卻連犬齒都沒露出，見狀對方像是更開心了，他終於滿意地收回了手。
「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己去思考這些事情。」
「……我知道。」
「知道就好。既然麵包沒了，那我們回去吧，我肚子已經餓了。」
「你不打算再買嗎？我以為你很想吃才出來的。」
「一開始確實是，雖然有點可惜，不過下次再來一趟吧。」Cel這時卻突然牽起你自認為很醜陋、被傷疤和胎記佈滿的手，這舉動讓你嚇了一跳，好險你有反應過來以至於沒有抓傷對方。你不滿地瞪向對方毫不在意的臉，但他不但沒有被你威嚇住，反而不顧你無形的抗議牽著繼續走。
「Cel！放開我，這樣不太好……」
「我們小時候不也這樣嗎？」是沒錯。但現在和以前還是不一樣……！你在心底大聲咆嘯，對於越界這層關係的舉動感到慌亂和緊張。
「到了下個轉角我就會放開了，所以暫時保持這樣吧。」
對方的口氣在你耳裡聽來有些捨不得，以至於讓你忍不下心去拒絕他，或許正如對方所說，不只是你，Cel也一樣，你們兩個不管是在以前還是現在，都沒有變。
只是無法解決的環境問題，讓你們不得不以新的姿態去面對這個世界罷了。想到這，你忍不住輕輕回握對方相較之下沒那麼粗糙的手掌心，帶著肉眼幾乎看不到的顫抖，怯怯地回應著對方。
對方為此回望了你一眼，看在你有些彆扭的臉，再次笑著握緊了你的手。
「還真是聽話啊，不愧是我養的狗。」
「……走快點，我也肚子餓了。」
只是一下子的話，與對方並肩應該也沒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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